明天就辞职 （十二）
十二、
罗云熙正刷着手机，听这声喊，吓了一跳。抬起头不怎么愉悦地看了吴磊一眼，却正对上吴磊炽热的目光，要抱怨的话瞬间便咽了回去，只道：“先上车吧。”
吴磊得了指令，一坐进来，立马侧面冲着罗云熙晃起他的手机，“熙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给公司网络升个级，我过好久才收到你下班前发的消息，”说着好像还挺委屈似的瘪了瘪嘴，“差点以为你把我忘了，先走了呢。”
“系上安全带，坐好，”罗云熙看了他一眼，有意无意地将最后一句话忽略过去，回答说：“倒确实是该升级了，明天你跟萧闯说下吧。”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吴磊蔫蔫地哦一声，耷拉着肩膀坐好。没几秒又忍不住侧过身子问罗云熙：“熙哥你想吃什么？火锅？日料？还是烧烤？”
不等着罗云熙回答，吴磊又擅作主张地继续说：“不如我做饭吧？我手艺还挺不错的，尤其是可乐鸡翅，很拿手。”
罗云熙还第一次被邀请到家里自己做饭吃，就连去萧闯家也最多不过是煮盘饺子，做饭多少有点大动干戈的意思。一时间有些稀奇，瞄了眼吴磊，不太确定地反问：“你要自己做饭？”
“嗯。”吴磊语调轻快，“你不觉得做饭特有意思吗？一堆你认识它它不认识你的东西在锅里一阵炒，出来就是一道菜了。”
罗云熙沉默，听上去好像并不怎么靠谱。
罗云熙：“挺好的，我选择火锅。”
吴磊倒是没放心上，“那我们回家自己做火锅？”
罗云熙见吴磊是打定主意想请他回家吃饭的样子，也不怎么忍心拒绝，想着反正也就一次，便点点头，说：“行吧，那要去超市吗？”
“手机点吧。”吴磊听罗云熙答应下来，兴冲冲地点开手机软件，顺着列表一样一样报给罗云熙，问他要不要吃。
被问得有些无奈，罗云熙扭头看了眼吴磊，“我没忌口，你随便买吧。”
得了令，吴磊飞速地答句好嘞，一股脑将食材全塞购物车下了单。
可乐和鸡翅甚至多买了一份。
等他们到家时，东西已经被送到门口，即使有了心里准备，罗云熙仍然被门前堆的袋子吓了一跳，他感觉眼皮抽抽了一下，转头问吴磊：“你这是买了多少啊？”吴磊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一边开门将东西往里送，一边回答说：“没多少没多少，一顿吃不完下次再吃。”
罗云熙：“这顿没吃上呢，就想着下顿了。”
吴磊咧着嘴笑，没答话，心里却很快接上，不止下顿，下下顿，下下下顿都得有。
火锅做起来没什么难的，无非是放上料，倒上水，再洗洗菜，罗云熙自信他也可以做，挽着袖子就进了厨房。手还没碰到菜，就被吴磊如临大敌一般推了出去。
给他指着那正咕咕要冒泡的锅，说：“你的任务就是看好那口锅，别让汤溅出去。”
生平第一次有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罗云熙心情十分微妙，神情复杂地乜了吴磊一眼，“我也做饭的。”
吴磊不知道罗云熙平时做不做饭，只是这会儿很想给罗云熙做道拿手菜，他在旁边的话自己一定会紧张得发挥不好。
“那，那你调料碗好了。”
罗云熙：“……”
好像也没有比看锅复杂到哪里去。
见吴磊实在不想他帮忙，罗云熙也没再坚持，索性就坐在餐桌边上，拿着自己的碗，一勺沙茶酱一勺芝麻油地胡乱调起料来。
等做好了第三碗创意调料，罗云熙实在是坐不住了，到厨房边上站住，见吴磊正拿着刀给鸡翅划口子。
“要我帮忙吗？”
盯着观察会儿，罗云熙还是开了口。
吴磊像是被吓到，扭过头来，见是罗云熙，忙挥着刀说不用不用。话刚说完，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声问：“饿了吗？那我等会儿再做，我们先吃火锅。”
“没事，不急。”
说完便慢吞吞地离开厨房。
信步在他这小公寓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吴磊才刚住进来，这里好像就有点不太一样了，跟活了似的。
没等他想清楚到底哪里有了变化，就听吴磊喊他。
“我们还是先吃吧，那个鸡翅要炖一会儿呢。”
罗云熙点点头，将他的独家秘制调料推给了吴磊一份，“尝一尝。”
吴磊看着碗里乌七八糟油酱分离的东西，顿时笑得有些勉强，“看上去，挺有创意的。”
“嗯，按萧闯的配方调的。”
吴磊听到萧闯的名字，手一顿，停了几秒才将丸子继续扔进锅里，面不改色地试探道：“熙哥，你跟闯哥关系好像特别好，总提他。”
“我们算发小吧，我记得大概是初中？”罗云熙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初中认识的，我们那会才十几岁，正好叛逆期，天天约着——”
罗云熙“打架”俩字还没说出口，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是吴磊，这么直白地自毁形象不太合适，一下打住，笑了笑，“反正认识很久，估计有小二十年了。”
吴磊听罗云熙讲得心底泛酸，忍不住嘀咕：“你认识我也快 20 年了。”
罗云熙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吴磊盯着罗云熙，声音大了点，“我说，我 3 岁就认识你了，我现在才 22 岁，认识你 19 年了。”
罗云熙听了一愣，很快笑出声，“这是要争个输赢吗？再说，也不能这么算，你小时候最多是见过我。还不记得。”
“我说 19 年就 19 年。”
罗云熙不知道吴磊为什么非要争个高低，笑过之后，也便随他，“19 年就 19 年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吴磊听他说“不重要”，不太喜悦，心想这怎么不重要呢，这可太重要了，最起码他和萧闯是同一时间点出现在罗云熙生命里的，占了同样多的时间。
罗云熙竟然不懂。
吴磊多少有点忧伤，以一种极为深沉的目光看向罗云熙，再次强调，“19 年。”
罗云熙不想计较这数字，上班时听员工念叨时间已经够苦的了，下班还要计算年龄，真是要人命。
干脆用吃的转移话题，罗云熙捞了一大勺滚熟的牛肉，放进吴磊的碗里，“多吃点吧。”
吴磊埋头将肉从料碗里挑出来塞嘴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太喜欢这秘制配方。
锅子咕咕嘟嘟地冒泡，吴磊不讲话，就静得有点尴尬，罗云熙跟被针刺着似的，总想找点话题，但俩人除了工作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好聊的，倒是看到盘子上印了一只猫的图案，终于提起点兴趣，问吴磊：“你的猫呢？”
这话一问出口，吴磊跟被按到了开关似的，说：“奥利奥被我送宠物医院寄养了，这几天我东奔西跑的，也不能让它跟我一起，它太娇气了，怕生病。昨天今天都没来及去看它，不过医生说它吃喝都特乖，在家都不见得这么听话的。哦对了，我想把它接过来，熙哥，我可以在这养它吗？你要是不同意也没关系，我送爷爷家去，反正它妈妈是我爷爷养的，它妈妈也叫奥利奥的。”
罗云熙被他兴奋的样子感染了似的，也笑起来，末了点头答应：“没事，这里物业不管养宠物的，你接过来吧。”
“谢谢熙哥！”吴磊眼睛瞬间亮起来，那样子是假如罗云熙不介意的话，他恨不得扑过去拥抱一下。
直勾勾的目光，让罗云熙有些怔住——这目光实在是太专注了，一不留神就让人以为他是专属于自己的。
轻咳一声，罗云熙转开视线，去捞锅里的菜，但不知是筷子打滑还是怎么的，追着一根娃娃菜夹了半天也没夹出来。
正要放弃时，吴磊用漏勺帮他捞了起来，将汤抖掉，示意他拿碗来接。
罗云熙莫名觉得尴尬，怎么也没想着一晚上净让一个小孩照顾自己了，忙从吴磊手里接过漏勺，说：“我，我自己来吧。”
大学毕业之后，罗云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窘迫的感觉。
吴磊看到罗云熙这样觉得有些稀奇，倒也没坏心思地去逗他，将勺子给了罗云熙便自己坐好，等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问道：“罗总，你谈过恋爱吗？”
被这直白一问， 罗云熙差点呛到，拿起杯子灌了大口橙汁，定了定神，反问道：“问这做什么？”
吴磊歪歪脑袋看罗云熙，几秒后，挑了下眉，看透了似的，也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说：“那我知道了，没谈过。”
罗云熙被他笃定的语气逗笑了，整个人又放松下来，语气轻快地说：“我 30 多岁的人了，说没谈过恋爱，你能信吗？”
顿了顿，又说：“年轻人不要天天琢磨老板的感情生活，不如想想怎么升职加薪。”
没等着吴磊再开口，罗云熙鼻尖抽了抽，问：“是不是有糊味？”
吴磊也跟着闻了闻，一下惊醒，“糟了！我的可乐鸡翅！”
丢下手机忙奔到厨房，一揭锅盖，黑烟扑面就冒出来。忙关掉火，筷子戳了戳，鸡翅都粘锅底了，汤汁熬得结了块。
罗云熙跟进来时就见吴磊满脸沮丧，拿铲子想将那黑黢黢的东西盛出来补救一下。
他过去看了眼，鸡翅上半边好像也还好，能吃的样子，便出言安慰道：“没事儿，起码上面还能入口，锅也没烧穿。”
吴磊看上去更沮丧了，可怜巴巴地看他一眼，“本想让你尝尝我手艺的，搞砸了。”
罗云熙见不得他这模样，直接伸手捏了一个鸡翅，没等着吴磊拦住他，就送进嘴里。除了有点糊味，其实也还不错，至少比他之前炸厨房做出来的东西要强上许多。
“挺好吃的，下次别忘记火就好。”
罗云熙是真心诚意夸赞的，一点没夸张。
吴磊动了动嘴巴，到底没说出话来，将罗云熙手上剩下的鸡翅抢过来，和锅里的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罗云熙觉得蛮可惜的，拿餐巾纸擦了下手，小声嘀咕了句，“浪费粮食。”
但吴磊还是听到了，跟接到什么工作任务似的，认真地保证说：“下次一定做好，不浪费。”
饭吃了没多久，打扫战场倒是费神。
罗云熙要请家政来收拾，被吴磊抢着阻拦住，理由倒是官方得很，不能再让罗云熙破费，他自己也没钱。
罗云熙无法，只能陪他一起动手，倒也没有不情愿，只是收拾锅碗这些比做饭洗菜烦人得多。
瞧出他的消极劲儿，吴磊又一次将他推出去，“你去玩玩游戏好了，我自己来就好。”
这次他倒是没坚持，手套一放就晃出去了。
看到客厅还空荡荡的，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心里突然产生了点内疚感，这房子借得多少有点草率了。
他往窗边一站，开始联系之前做家具的朋友。
拿手机将房子拍了一圈发过去，叮嘱道：“给年轻小孩用的，要明亮点，鲜活点，不要死气沉沉的。”
对面很快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生动地传达出不满。
罗云熙生怕对方不理解他的需求，索性直接电话打过去，大大小小要求提了一堆。
吴磊端着水果出来时就看到罗云熙举着手机在客厅迈着步子量地板尺寸，以为他有工作，便悄悄转回餐厅，托着腮看罗云熙。
脑子里信马由缰地想着罗云熙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萧闯那样的？还是会喜欢很优秀的女孩子？但兜兜转转，最后都回到了起点，罗云熙得喜欢他才行。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句真不要脸，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怎么才能让罗云熙喜欢上他呢？
正想着，罗云熙回过身，对上他的视线，好像顿了一下，匆匆又讲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向他走过来。
吴磊猛地起身，下意识就想迎过去。
也不怪他，那一秒罗云熙的表情就和在办公室要训他时如出一辙，他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熙，熙哥。”
“干嘛呀，我又不是要训你。”罗云熙哭笑不得，拉出椅子坐下，“就是跟你讲一下，刚订了套沙发，不过颜色样式还没确定下来，等会发你，挑款你喜欢的，加急的话，一周就能送来了。”
吴磊不可思议地看着罗云熙，反应了会，才展开个大笑脸，“专门给我定的啊？”
“嗯，你住这儿当然是要你喜欢的。”罗云熙答得理所当然，将对方发来的资料转给吴磊后，便起身说：“你慢慢选，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顿了顿，又道：“谢谢你请我吃饭，可乐鸡翅真挺不错的。”
从吴磊那里出来，罗云熙长呼口气。
实话讲，这顿饭吃得让他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应酬都紧张，他猜应该是太久没有跟人在那么私密的空间吃饭的缘故。
同时又觉得吴磊这人挺让人伤脑筋的，情绪大起大落，一点不遮掩，讲话也不太委婉，直言快语砸得他脑袋嗡嗡的。
到了家，罗云熙一划开手机就看到吴磊发来的消息，“熙哥晚安，明天见。”
忍不住啧了一声，心想，怎么就熟到要道晚安明天见了呢？
——
转天吴磊照例买了两杯咖啡，兴致满满地拎着一杯往罗云熙办公室冲。
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的却不是罗云熙的声音，推门进去就瞧见萧闯大喇喇地坐在罗云熙位置上，一手拿着煎饼，一手抓着鼠标操作电脑。
抬眼瞧见吴磊，萧闯笑起来，“哟，这么早来汇报工作啊？不对啊，你现在不用云熙管了呀，找他干嘛？”
吴磊听萧闯那么亲密地喊“云熙”，有点不悦，脸上就挂了相，“找熙哥有点其他事。”
“哦，”萧闯没在意，反正底下人对他没大没小的也习惯了，还是笑呵呵地说：“那你等会儿再来吧，他早上有点事，得迟到会。”
他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吴磊招招手，“对了，你今天下午下班前收拾好东西，搬我那边去。位置给你空出来了，以后好沟通。”
吴磊一听有点懵了，之前没听他讲搬工位的事情，还以为不用搬了，心里还窃喜好一阵，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走。
他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全数收入萧闯眼底，萧闯纳罕道：“怎么？不舍得走啊？挨你们罗总骂都挨出感情来了？”
没等着吴磊回答，又赶忙着说道：“现在可不能反悔的哦，我们组有人辞职，你非去不可了。”
“没有。”吴磊摇头，“没后悔，我下午就收拾东西。”
又问萧闯还有没有别的事，得到否定回答后，又提着咖啡原路返回自己的工位，刚坐定就找出罗云熙的头像，敲了几个字后，又全部删掉，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消息到了没有发送出去。
吴磊一早上都望眼欲穿的，就等着那办公室的人出现。
但一直到了中午，也没瞧见罗云熙的身影。
吴磊满心失望，感觉这班上得都特别没劲，李歌跟他讲话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好在等他喝完了两大杯冰美式后，办公室终于有了动静，他眼一亮，立马拿着早准备好的图奔了过去。
罗云熙才刚放好包，被冲过来的吴磊着实吓了一跳。
他十分不解地问吴磊：“什么事这么急？要签字？”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吴磊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也不是很急……就是……这是我在这组最后的一点工作，原型图画好了，想给你看一下。”
“那你发我就可以了啊，不用专门过来。”罗云熙了然地点头，指了下自己的电脑，“但我现在有其他事，你这个不急，晚些时候再找你，好吧？”
“哦哦，好的，不急。”
说是这样说，但吴磊又停住没走。
罗云熙：“还有事？”
吴磊：“那个，我明天就要搬到闯哥那组了，后面就不用来开会了，吗？”
罗云熙听是这事，以为吴磊还不明白工作安排，便认真解释道：“嗯，海外项目是萧闯负责，你的直属领导也是他，后面工作只要向他汇报就好，不用来这边开会。你的日报周报都交给他。之后有什么不懂直接问他就好。”
见吴磊迟迟没应声，又问：“还有其他问题？”
“没，没什么。”吴磊声音有点闷，“就是觉得一下真要换领导，挺不适应。”
这话一说出口，倒教罗云熙笑起来，“吴磊，这是公司，不是高中生分班，还要想着老师好，同学好不肯分开的。当然，还是和之前一样，你不愿意转，也不用转的，反正我还没签字，你还可以考虑一下。”
“没有不愿意，”吴磊忙摆手，“跟着闯哥那项目确实比现在能锻炼人。”
“行，你考虑清楚就好。”罗云熙笑笑，到底让了一步， “也不是说转过去就跟我没关系了，有事找我也行的。”
“下班还能找你吗？”
罗云熙：“……你工作很少吗？”
“不少，”吴磊立马摇头，推门就走，身子出去了，脑袋又扭回来，“谢谢熙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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